2015年2月28日 星期六

228,誰的正義,何種合理性?


我會帶著學生在都市裡健行。像是從輔大走到基隆,或將一條捷運線從頭走到尾。沿途看到什麼值得一談的東西,我會停下來說明。

有次帶著學生經過一處宮廟,我如然想到一件事,就轉頭對學生說:「這對面就是228一開始發生的地方,那個私菸起衝突的。」

已經累壞的學生們,有些面無表情的轉頭四顧,找不到焦點。一兩人「喔喔」應答,但還是低頭快步。看來沒有停留的必要,我就繼續前行。

就這樣經過了「228」。

228似乎一直是這樣的。每年都有228,每年都是這樣就過去了。

當然,到了這天,有些人會精神一振,努力傳遞自身的知識與意識型態。有些人則是「喔喔」的度過,不是不關心,也非不面對,而是無法察覺這事件對自己的意義。

如果228需要某種「解決」,那麼對於相關當事人與遺族,需要的就是歷史事實與法律的「解決」。而對所有台灣人來說,則需要某種倫理的「解決」,或「詮釋」。

對於倫理議題,我的一貫主張,是回到個人自己的背景脈絡中,去找專屬於自己的答案。當「國民黨人」和「反國民黨人」分別對228提出自己的詮釋時,你不見得會有所「感動」,因為這可能和你的個人脈絡是完全脫節的。

你應該回去找這事件和你的可能關係,這知識對你才有意義。不妨就先從我自己談起。

我的祖父,也就是阿公,是苗栗客家人,據說曾去上海讀過國語實小,所以會講國語。二次大戰結束後,他跟隨中油探勘隊在台南進行石油氣的探察。他通幾種語言,故擔任翻譯。

228就在這時發生了。

在衝突的早期階段,探勘隊所處的地域對外省人極不友善。他把外省同事藏在房子和室的地板下,再轉移到山洞中,由我阿婆送餐。直到國民黨軍隊前來。

因為救了這些外省同事,他之後的人生一轉順遂。若要說228有什麼受益者,他或許就因緣際會成了這種尷尬的角色。

這對我有什麼意義呢?
我從沒見過阿公,他在我出生前去世。但我還是多少享受到他所留下來的餘蔭,而這一切,多少又是因為當年他出手拯救過那些外省籍同事。

那我應該怎麼面對228

在祖傳故事之外,我另外找了一些文獻,仔細思考,就現有片面的資訊而言,我的家族在228之中,應該沒有做錯什麼,好像也沒有損失什麼,但確實受到228的影響。

若是我碰到同樣的狀況,大概也會做一樣的事,救人第一。想的也不是將來會因此發達,而是不救這些同事,他們可能會死。
但歷史沒有如果,我們只能思考綿延而下的後果。

現在的我,會站在國民黨版的228詮釋那邊嗎?不會。
當然也不會完全站在其他的任何一邊。

我有我自己的詮釋,那是從家族經驗而來,搭配各種文獻所產生的。我現在的看法,或許和我阿公當年的看法是一樣的。

我相信每個台灣人,都有機會從自己身上拉出一條線,拉往228。也許不是直接的親屬關係,可能是朋友、鄰居,或是總是出現的某個路邊老人。只要夠細心,你總能察覺228和你之間的關係。而這關係會影響到你對這事件的道德檢討。

而我們對於228,甚或之後的白色恐怖,最缺乏的就是這種來自於「個人」的道德價值檢討。多數人只是期待執政者、學者或意見領袖提出一個「標準答案版」的道德詮釋,一種「外於」自己的詮釋,讓大家可以「遵循」,讓小朋友可以「背下來」,然後就解決一切。

這麼大型的事件,怎麼可能透過這種方式來完成道德詮釋?這當然會失敗。

政治意識型態會塑造出一種正義觀和合理性,而當前台灣的國民黨與反國民黨意識型態,對於「正義」與「合理性」在諸多層面上有著嚴重矛盾。雙方都想對228提出一個「正確版」詮釋,以壓倒對方,做為標準答案,永世流傳。

但這種想法可能壓抑無數的個人詮釋,而這些個人詮釋才是真正的道德詮釋,因為這來自於個人,也才能對其自身產生道德價值。

228中,有數萬個家庭涉入,每個家庭都有一個版本的故事。有些家族是受害者,有些家族是加害者,有些家族則難以找到自身的定位,像我一樣。他們都應該展開對自我的沉思,對自身的道德責任進行評估。

隨便把自己歸於「本省人」或「外省人」,因而產生同情共感,把單一意識型態對228的結論當真理,是非常空虛的。那不是真正的「你」,只是一種被製造出來的「你」。

唯有面對自我脈絡,才能提出「真正」的道德意見,也才能「真正」進入公共領域,進行「真正」的溝通與討論。否則,你只是在談論與現實脫節的神話而已。

而對於228,我們離真正的溝通和討論還遠得很,因為很多人還不肯面對自身的脈絡進行內向的道德探究。

這不是鞭屍,而是一種尋找自我的過程。你並非不靠家庭、朋友,就成為今天這樣的人,你是一個受惠於「過去」的個體,你就有對於過去的道德責任。如果否定這種責任,那戰後出生的德國人、日本人,為何要為戰爭道歉?為何還要擔負戰爭的實質責任?

那展開這種過程,我們會得到什麼?

我們會得到許多「人」的故事,而不單只是數字、事件的記載。我們會得到許多的「對他來說,老蔣是救命恩人。」「對他來說,老蔣是殺父仇人。」而這才是道德價值的真相。

或許大家曾看過一篇網路文章,作者提到在看白色恐怖檔案時,意外發現親人被老蔣更改判決、裁示槍決的檔案。對於這個家族來說,「老蔣是偉大親民的國家領導人」這種說法,就是神話,也是垃圾。你拿什麼理由來說服這個家族,都沒有意義。他們會說出對自己有意義的道德評價。

進行內向、脈絡性的探究之後,我們也不應藏私,而是盡可能展示這過程的所得,大眾才能在龐雜的資訊中,慢慢找到理解歷史事件的集體共識。也因為這樣,我們才能把「228」轉變為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,而非刻意別過頭,不去看的那部份。

瞭解並不會帶來仇恨,不讓人瞭解,才是在製造仇恨。

如果我們希望拉進彼此之間對於正義和合理性的看法,那麼誠實面對自己,或許是最重要的事。不只是228,每一個對你可能產生影響的政治事件,你都應該認真思考,找到自己的定位點。






2015年2月27日 星期五

人渣文本的大學志願選填指南


大家好,我是最近曾被稱為「人」先生的人渣文本本人。有朋友提到,大學學測的成績單已經寄出了,高三同學們即將面臨接下來繁星和個人志願選填的問題,希望我能提出一點建議。

沒錯,小弟本人在下我,雖然很多人以為是個流氓政客,但其實是個大學裡面的流浪教師基於本職學能,的確應該提出一點建議。

不過,我相信多數「正常」一點的建議,像是「選系不選校」之類的,許多大教授們應該提過了,大概不會有遺漏的地方,所以在這只能提供以下幾點不太正常的建議。

希望高三的同學看過之後,可以很快的忘掉,以免被父母責罵,被師長追打。

第一個建議,是不論校系,別小看男女的比例。

很多高中同學認為大學就是培養專業,應該追求知能的提升,有知識就能換到財富,也就自然可以找到戀人、伴侶,書中自有顏如玉嘛。所以男女比例不需要考慮。

YOU WRONGYOU TOTALLY WRONG
不要問我逼動詞哪裡去了,因為錯得太嚴重,連逼動詞都不逼了。

大學是多數人這輩子和大量異性(你要喜歡同性也可以,反正是你想要的性伴侶)接觸的最好機會。等到畢業出來工作後,人際圈會迅速窄化,擇偶只會越來越困難。

當然,在大學時要找到一生的伴侶,也非常難,但你至少可以練習與異性(或同性,反正是你想要的性伴侶)相處的良善模式,也可建立廣泛的人際網絡。少了這種經驗與資源,其實非常可惜。

但如果你選了一個性別比例有問題的校系,你的擇偶之旅可能在新手村就掛了。有的校系男女比差很大,對異性戀的某方會是很大的困擾。當然,另一方就會爽很多。

舉例來說,我曾碰過有男同學來修通識課(大學中各系都可以選修的課)的理由是:「我們系上沒有女生,想和女生同一間教室上課。」

但當年他們學校女生很少,我那門課也只有五個女同學。

太!可!悲!了!強尼!

不要問我強尼是誰,碰到這種狀況,我想全世界的強尼都會為他這個卑微的願望一掬同情之淚。

如果你的大學目標之一是「談戀愛」,那性別比例就要去查一下。

第二個建議,是長輩的建議的選系大方向通常是錯的。

長輩告訴你某某科系很有前途,你就要特別小心,這種科系前面就要加上警告圈圈。

為什麼長輩會覺得某某科系有前途?通常是聽別人講某某人的小孩讀了什麼系,出來賺很多,不然就是政府說接下來要發展什麼產業,又或是某知名企業家要朝什麼領域發展…….

注意!

不是說這些科系就一定不行,而是相信這一套,填下去的人會很多,你會和一大票人在職場競爭。等你進去四年出來,已經晚人家不知多少步,某某人的小孩搞不好都要退休了,你才剛進去領22K

若這個科系的產業做得起來,那還好。如果做不起來呢?

我讀大學之後不久,「生科」變成當紅系所,一堆系改名或加個「生物科技」,大量學生湧入這個學門。現在呢?

長輩擁有的資訊通常是「落後指標」,靠不住,你只能自己眼睛放亮一點。

但也不要擔心選錯系會誤了終身,進大學之後若發現苗頭不對,隨時可以跑路的。不過會浪費一兩年就是。

第三個建議是,選校的決戰點不在校內,而是在校外。

校名當然有差,台大再爛也是台大招牌,就算企業家不喜歡台大學生,排名掉出三名外,台大學生也nobody cares this fucking ranking,因為他是台大學生,什麼都不care

但你不到台大的等級,你就要思考學校的各種外在條件,而不是名氣問題。因為一定段位以後的學校,「校名」在就業上的幫助已不太大。

你要考量的是每間學校的生活機能。簡單來說,就是食衣住行育樂。

交通方便嗎?會不會回一次老家脫一次皮?
吃的選擇多嗎?便宜嗎?
住的狀況OK嗎?安全嗎?房東普遍來說機歪嗎?
逛街娛樂呢?會不會一條夜市八個攤位逛四年?

這些資訊網路都可以找到,自己先看看現在學長姊的經驗之談。

有些學校在深山野嶺,根本是台灣版天空之城拉普它,有些學校只有海風魚塭,想找便利商店領網購都要騎十幾分鐘。你如果要去當比丘尼,那可能很適合,但如果你想當夜市飄撇哥和夜店董茲妹,就要好好考慮一下。

你不可能只是在讀書,你要「生活」的,生活可能佔了你大學時間的80%(讀書佔20%已經是很偉大的學生了),你要找一個自己能活下去的地方才行。

第四個建議是,別以為大學很神聖。

大學就是讀書研究的地方,不是廟或教堂。當然,某些學校有廟或教堂,但不會整間都是。大學通常沒神也沒聖(人),就是個教育機構,裡面以普通人類為主,有些學校的野生動物可能多一些,有些學校的猴子可能快要演化成人類。

它就是種「行業」,有很多專業人員,當然其中有好人,也有賤人。你讀的高中有垃圾老師嗎?其實大學也一樣。每間大學都有好人和壞人,也都有光明和陰暗面。

所以不要認為某些校系比較「神聖」,比較不會碰「錢」,比較不像「學店」。是不是學店,存乎教職人員一心,你碰到好人,就不是學店,碰到壞人,那就是學店,有時還是學攤。你就平常心看待。

其實,越愛講「大學神聖」的,搞不好問題越大。因為每當有老師教得很爛或發不出助理費,引發學生暴動時,他們總會出來強調自己的「神聖不可侵犯性」。

如果有大學教授很神或很聖,也是等你進來,和他有過教學互動過之後,才能確認。不要因為在大學博覽會或任何的校系活動時,碰到有宣傳人員在那吹得天花亂墜,就覺得自己只要選填這系,便能吸收大師精華,當下超生成佛。

沒有這種事。
如果有的話,那些宣傳人員就都成佛了,何必在那拉人。


以上四點,就是我給高中同學選填大學志願方面的指南,請各位看完之後,儘快忘掉以上內容,避免被師長得知之後危及你的性命安全。

總結來講,選填志願,永遠都是自己的事。你聽長輩、別人的意見選填,到最後出了狀況,系所不理想,人家也是把責任全推給你後在那裝死,不可能付給你賠償金。

所以呢?試著當個大人,全方位的思考你的選填策略吧,別把責任往外推。

最後祝你將來的求學生涯一路順利,征服所有大學,奴役每個教授,感恩!讚嘆!掰掰。






2015年2月22日 星期日

阿渣師2015國運籤



大家好,我是非常阿渣的阿渣師,總算來到2015年開春國運鐵口直斷的時間了。今年這個羊年呢,我們阿渣宮抽出來的元帥國(民黨)運籤,容是這樣的:

「勸君莫羨白豬龍,吃菜還靠羊羊羊;九二力拼祖父母,勝文依然不開心。大兇。」

這個第一句,「勸君莫羨白豬龍」,什麼意思呢。豬龍,是出現在中國龍山文化裡的一種神獸,豬頭龍身,非常特別,有時以白玉刻造,自然就是白豬龍了,這個真品的價非常的高,一般市面上是買不到的,出現的都是仿品。

但一套上總統的格局,我們元帥的意思就很明顯了。這就是在勸你不要羨慕「白」「朱」「龍」這三個人,指的是誰,大家用屁眼想都知道。那為什麼不要羨慕這三個人?

因為「吃菜還靠羊羊羊」。這個菜指的是誰,大家也是用屁眼去感應就好,阿渣師就不詳解。那羊羊羊是什麼?三隻羊?桃園那個前縣長是五隻羊呀,靠他嗎?

當然不是。阿渣師認為元帥説的這個「羊羊羊」,當然就是王院長金平了。你看「王金平」這三個字,重組一下,多個一兩筆,不就是「羊羊羊」?這種三連星超級大本命,簡就是吃了一打無敵星星,想擋都擋不住。相對來,白豬龍的本命不是已經過了(龍),不然就是四年後(豬),實在不應該出來討打。

那王金平就一定選得贏嗎?國民黨真的會推王金平嗎?
元帥笑了,「恐恐」兩聲,意思就是天機不可洩漏啦!

接下來是「九二力拼祖父母」,這句又是什麼意思呢?講到「九二共識」,大家都知道這個沒有共識的共識,再講到這「9.2」,大家都知道是誰。但力拼祖父母,講的是什麼呢?是馬總統今年能當上祖父嗎?

當然不是這樣啦!他當祖父母關大家屁事?元帥指示,中華民國現在有什麼祖父母節啦!日期就是陽曆八月第四個星期日。這是什麼日子?2015就是八月二十三啦!

為什麼823會跑出來?823就是金門砲戰啊!

阿渣師直接講明啦。元帥的意思吼,就是這個九二,是馬英「九二」度挑戰「馬習會」的意思啦!這樣有沒有很明顯!三個意思疊在一起,你就懂了齁!

所以2015823,就是元帥指示馬習會的最後一個吉日啦。太晚,選舉到了,怕有負作用,太早,人家小習習才不理你咧。地點咧?當然要在金門啦!開打到談和,多有歷史意義呀!

馬英九最近不是要「打反擊」「逆轉勝」,阿不就只能靠馬習會?如果會面成功,他的歷史評價就會逆轉啦!

真的是會這樣嗎?阿渣師有聽到元帥「恐恐」兩聲,在笑啦!

好,最後一句是「勝文依然不開心」。這個勝文去年不開心,大家都很清楚,今年怎麼還是會不開心?他又要選嗎?

我們元帥很靈啦!他勝文不選,也一樣不開心啦!為什麼?

因為一些共黨媒體吼,都在拼命打什麼「柯文哲氣勢衰退」「柯文哲滿意度下降」啦!但就算柯文哲講錯話,做錯事,百姓只要轉頭一看到連勝文,,柯文哲的民調就會彈回來喔!林阿罵咧,簡比元帥還靈驗,更神奇,勾咖有效果!

阿大家都在尋他開心,這樣連勝文是要怎樣開心?當然就依然不開心啦!不過依珊應該會比較開心啦!

好。這就是我們阿渣宮天蓬元帥今年的國運籤詳解,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,再過一個好年,好不好!

什麼?有人問那個「大兇」?

拜託,我們阿渣宮每支籤都馬是大兇。我們拜的是天蓬元帥捏!元帥都從天界連線到PTT表特板看奶妹、當匈奴人,當然什麼都要大「兇」啦!

安啦!今年是好年!不要緊張好不好!

謝謝大家。






2015年2月21日 星期六

白狗




小胖弟放學走路回家,其實只要十分鐘。但他每次都會花個兩倍時間。

上學倒不會這樣,因為他上學都差那一兩分鐘就遲到,所以他總跑得飛快,只要花五分鐘。

放學時,他總在棋盤般的巷弄裡繞來轉去。也沒不想回家,就是喜歡這樣繞,每天繞不同的路,從不同的角度,看每一家的相同的人事物。

忘了是哪一天開始,老皮出現了。

小胖弟已經想不起來,老皮之所以叫老皮,是因為他有個很怪的姓:「皮」,還是因為他穿著皮衣。就只記得他叫老皮。

一開始,老皮是站在巷子丁字路口。小胖弟發現他,他也發現小胖弟,對小胖弟笑一笑。小胖弟知道他不是這附近的人。這附近,聽阿公,都是住著老師。老皮不是老師,因為他總是在那邊站著。

一陣子後,老皮有了椅子。其實是凳子。老皮坐在那,看看報紙。小胖弟有時可以看到老皮,有時看不到。換了個人。

那個地方都有人在,但不一定是老皮。其他的人,小胖弟都記不清了,就只記得老皮。只有老皮會對他笑。

「小胖弟,你到底住哪裡呀?每天都看你走不同的方向?」老皮笑著問。那是他們第一次交談。

小胖弟知道老皮不是警察,所以沒理他,快快跑開了。之後幾天,小胖弟還是從那過,一樣有時可以看見老皮,有時看不見。有時老皮會對他講話,有時小胖弟會問他話,但都是一兩句就過,沒有真正聊起來。

又隔了一陣子,老皮養了隻白狗。應該是揀來的,因為小胖弟在別的巷子看過這隻白狗在流浪。白狗很瘦,老皮拿自己吃剩的餅給牠吃,白狗就留下來。

小胖弟覺得老皮是個好人。
不知什麼時候,小胖弟已經知道老皮叫老皮,而白狗呢?

「就叫白狗。」老皮笑著

每天老皮坐在那,白狗也會蹲在一旁,等著老皮分餅給牠吃。

小胖弟也會帶點碎餅乾給白狗吃。因為他自己也要吃,所以當然只剩碎餅乾。小胖弟可沒那麼有錢。

因為這樣,他才知道,老皮有白狗以外的朋友。有些朋友會來找老皮,聊幾句話,也來餵白狗。小胖弟看看他們,才發現是附近看過的臉孔,但想不起來是住哪幾家的叔叔和阿姨。

有天餵完白狗,有位叔叔離開的方向,正好和小胖弟家的方向一樣,他才知道,這個叔叔是住在車子裡的。那叔叔打開路邊一台車的車門,就坐進去。看到隨後而來的小胖弟,笑了。小胖弟也笑一笑。

過了一段時間,白狗漸漸變胖了。

已經忘記是哪一天,好像是晴天,也好像是雨天。小胖弟放了學,直接往老皮那走去。小胖弟也想不起來,是遠遠看到老皮在招手,還是自己就想找老皮,但小胖弟就是跑步去找老皮。老皮也在找小胖弟。

老皮身邊圍著幾個叔叔伯伯,大家看來都不是很開心,除了老皮。老皮露出笑容,「小胖弟!我有件事要麻煩你,可以帶我去找你爸爸嗎?我們帶白狗一起去。」

小胖弟知道大概是很重要的事。找大人的事,應該都是很重要的事。他領著老皮,往家的方向直奔。老皮也領著白狗,半拖半拉的跟著。小胖弟的家很近,在條小巷子裡。

小胖弟推開門,大喊:「爸爸爸爸!路口的老皮找你!」

老皮抱著白狗,站在門外。小胖弟爸爸扔下手邊的工作出來,一看到老皮,馬上客氣的講起國語:「長官你好,有什麼事情嗎?」

「不好意思,」老皮也低著頭,摸著狗,「之後我們大概不會留在這邊了。這隻白狗,我們帶不走,但也養的有感情了。我想牠和你們家的小胖弟也算有緣份,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先寄養著呢?我這有點錢,就麻煩多添點……。」

小胖弟的老爸連忙推辭,狗可以養,錢不能收。兩人推拉一陣。小胖弟已經忘了他們後來講什麼,只記得老皮邊道謝邊離開,而老爸沒有收錢。

白狗呢,之後就改叫老皮狗,又多活了七八年才死掉,那時小胖弟剛考上大學。

而小胖弟再也沒看到老皮了。每當他牽著白狗在巷弄裡頭繞,都沒再看到老皮,和其他的叔叔。只剩下一座崗哨,經常是空空的。

他還記得自己抱著白狗,看著老皮消失在巷口的那天。小胖弟覺得自己好像幫老皮完成一件任務。

他才想起來,好像正是老皮教他「任務」這兩個字。

「是任務啊。」

他也想起來,當年老爸躲回陰暗的工作小間時,用台語低聲的那句話。

「唉。聽人講,彭明敏偷偷走出國啊。」

  

2015年2月11日 星期三

不是外省人,是蛙星郎



談到政治,有些朋友總是慣稱「外省人如何如何」,我一直覺得這用詞有商榷的空間。外省人是種血緣關係,不代表人的意識形態內容。

那就用「統派」?雖然我很常用,但仔細想想也不太對,因為像是主張「征服中國,建立大東亞共榮圈」的,也算是「統派」呀。

我認為可以用一個中性詞來指那種政治想法怪怪的親中者,那就是「蛙星郎」。這算是外省人與外星人的折衷用語。

先來看看「外省人」這個詞。本省和外省人的衝突,從1945年起算,也七十年了。在這段時間內,島內閩南客家外省原住民混血得相當頻繁,1990年後出生純外省或純閩南純客家純原住民,其實已經非常少,不知道有沒有總人口的20%

而意識形態交流的過程也和婚姻的狀況差不多。2014年以來,我發現有很多外省裔的年輕人投入反國民黨、促進台獨的社會運動。看那個太陽花起訴名單,很多應該都是外省人,比例不見得會比實際人口比例低。所以用「外省人」稱那種政治想法怪怪的人,不妥當,會抹殺許多外省人在推動台灣政治改革上的努力。

「統派」這個詞呢?除了那種想被中國併吞的,也有那種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,當然還有上面提到「大東亞共榮圈」的日系統派,當然也有和美國統一的CCR派,想和韓國統一的歐巴派。所以統派這種概稱,會壓迫到其他的弱勢意識形態,也是不妥。

我有朋友提議用類似「天龍人」的「湘龍人」一詞來專指這種人,但我認為指涉太明確,有點太狹義。

所以我在這邊要鄭重推薦一個詞:「蛙星郎」,來專指那種想法怪怪的親中者。他們抱持舊外省人的意識形態,卻不見得有外省人的血源。蛙星郎可能是閩南人、客家人、原住民(而且後兩者的比例還蠻高的),當然也可能是外省人。他們有以下幾個特徵,使得血緣不再成為重要的判斷標準。

第一個特徵是,他們很愛裝熟,以顯得自己很重要。

他們會想辦法和高級國民黨人或共產黨人裝熟。最好能和對方交個朋友,不是朋友也至少合個照,無法合照,那至少要是朋友的朋友,或是N年前見過面,如「以前他有找我拜過票哦」但其實只是人家在市場掃街時碰到。實在攀不上關係,就會以「一天到晚提到對方」的方式,來表達一種親密感。

當然,也有蛙星郎是反向操作,拼命表示自己和台獨要角或民進黨政客很熟,以突顯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價值高度。但不管是正向或反向操作,大部份的蛙星郎在政治上一點都不重要。

第二個特徵是,只要談到政治,一定要找民進黨比較。

只要國民黨出了包,或是國民黨即將出包,或是國民黨有可能出包,蛙星郎就一定會找民進黨當墊背,好好比較一下。最具代表性的,就是在屏東揍過兩連兵的董吱董吱飛碟小董了。如果國民黨在哪個鄉鎮殺人貪污,他們就一定要舉民進黨也在哪個鄉鎮殺人貪污,然後主張國民黨其實比較好,或是沒有比較好,但是你還應該投國民黨。

而且最後一定會強調,因為自己很常超級比一比,所以自己最公道。

進行道德比較並非全無意義,國民黨很混蛋,不代表民進黨就不混蛋。但他們的邏輯問題在於,很多反國民黨的人,並沒有把民進黨當成是信仰或寄託,而是當成一種「工具」,用來消滅國民黨的工具。如果這工具不好用,隨時會被丟掉的。

但蛙星郎是把「國民黨」或「中國」當成「信望愛」的對象,根本就是神,因此總誤以為大家都像他們一樣充滿宗教虔誠,認為污辱民進黨,就可以重創對手。

實際上當然是沒有這種效果der,那麼愛民進黨的,大概只有呂秀蓮,因為只有她認為民進黨隨便提名一個阿伯或阿罵就可以打敗連勝文。

第三,分不出「中國」「開放」「競爭力」這幾個詞的意思。

對蛙星郎來說,「中國」=「開放」=「競爭力」。所以你不去中國,不和中國作生意,就是沒有競爭力,也不開放。不只公開這樣主張,他們私下也這樣認為,碰到你一定會問:「為什麼不去中國大陸發展呀?」「我認識一個某某某,他在上海和你做一樣的,年薪五百萬呢!」「年輕人要出去見見世面呀!」

但如果你說要去茅利塔尼亞開拓市場,或是去哈薩克當總裁,他們會當場腿軟或膝蓋中箭,「不好吧!很危險吧!中國大陸還是比較好,人比較親呀,至少人不親土親嘛!」但卻沒想到他家旁邊7-11的店員妹都和他不親了。

這種「中國」=「開放」=「競爭力」的定義法,讓他們進入一種價值的取暖狀態,光是想像,就能讓他們富有起來。

第四,抱持一種特殊的權利義務觀念。

很多蛙星郎來自軍公教家庭。我就來自軍公教家庭,就我的人脈圈來看,我懷疑「外省人」這種血緣關係並不是蛙星郎的真正來源,「軍公教」才是產生蛙星郎的溫床。只要工作環境的蛙仔多到一定程度,就可能讓正常人也蛙星化。

為什麼會談到軍公教呢?這就牽扯到蛙星郎的特殊權利義務概念了。雖然他們都很反對「特殊國與國關係」,但都支持下列的「特殊權利與義務關係」:「我努力獲得公職」所以「我很辛苦」所以「政府要照顧我」所以「政府要把我照顧得很好」所以「你們反對政府就是反對我」所以「你們很壞」。

這個邏輯鏈一開始就有問題。有些公職當然難考,但有些職位其實沒有進入難度。很多軍人現在靠北說「有種你們就像我拿青春來換月退俸」,但是,大家都知道,當年您的那所軍校,都是什麼程度的人去讀的,講得好像自己是犧牲台大醫學的錄取資格去換月退俸,是當同時代的考生都死光了?

至於公務員辛不辛苦,政府的照顧義務等等,不能一概而論,但把「政府」當成一個可以超脫所有個人獨立存在的個體,其實非常無俚頭。你當然可以主張政府要滿足曾給你的一切承諾,但如果政府要破產,也是可以馬上就倒。其他公民可以決定組成新的政府或國家,砍掉重練,那到時你要怎麼辦呢?

政府不會因為現在這批學運份子倒掉的,只會被你吃倒。更好笑的是,有很多蛙星郎根本和軍公教無關,卻還是拼命幫快破產的各類退休保險護航。是嫌自己錢多是不是?

不瞭解真正的權利義務關係,以為政府是無限印鈔機,這就是蛙星郎特有的浪漫。

第五,拼命想裝成中國人的台灣人

說穿了,不管他們的外省籍血統有多純,在台灣七十年,怎麼歸類,也不會是現代的中國人,因為他們沒經歷到中國歷史的那一塊嘛,只能裝熟而已。他們是種已經消逝、快要絕種的舊中國人,是只活在台灣土地上的特有亞種,當然也是台灣人的一種。

他們只要心念一轉,一秒就可以變成普通的台灣人。就像許多年輕的學運份子一樣,有些說話還有外省口音,但因為意識形態,你會認同他就是台灣人,是普通的台灣人。

但蛙星郎拒絕承認自己是純台灣人,拼命想要把早已大步遠去的「中國」追回,或是用國民黨教育的「理想中國」來定位自己。不能說這種做法是一場空,他們還是建立了古怪的主體性,形成一個不小的社群。

但這種自我認同,一方面對抗了真實的台灣,另一方面也對抗了真實的中國。

真實的台灣已經走向獨立國家,擁有許多新的文化特質,蛙星郎反對這些特質,並不會使這些特質消失,反而會讓自己被孤立。台灣社會並未企圖排除他們,而是他們把自己排除出去。

同樣的,真實的中國擁有許多他們不認識的特質,就算他們花了十數年努力融入,來自台灣的出身背景,一樣會再次把他們排除出去。他們不是以「那樣的方式」認識毛澤東、認識共產黨,也不是以「那樣的方式」認識蔣介石,那他們就不會是真正的「中國人」。

在台灣人眼裡,他們像中國人,在中國人眼裡,他們像台灣人。那在地球人中,他們只能當個流浪的外星人,古怪的蛙星郎。而且不像keroro那樣可愛。